一轮古月

又又&小羽

【默读·舟渡】暴风雨使我安睡

榭寄生虫:

*喜迎《默读》广播剧与费嘟嘟生日的贺文


*含有大量我流人物心理及关系理解


*原著向,不太甜的一颗糖


*读者自我负责的作品


*文中多米诺骨牌的意象灵感来源 @鹤相欢 鹤老师的图:戳我









船舶岸的港 一束微光照进了窗


我在你身边 愈合了心伤


                                           ——《以沫》







如果要问燕城大学2012级应用心理专业的学生,费渡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们大抵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的。


有人会告诉你,他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上课提前五分钟到,座位不会太靠前,也不会靠后,大概总在教室前三分之一的位置。笔记记得稀松,但下课偶尔会问老师几个问题。


如果询问对象恰好是班干部,他们大概会告诉你,费渡不住校,集体活动也不参加,除了上课时间基本处于失联状态,不合群。


如果你问到了女孩子,答案可能就会多样一些了。他总是穿着价值不菲的品牌,他能嗅出相熟的女孩儿新换的香水味儿,他的观察力恰到好处,会夸赞她们精心打理的新发型和一日一变的唇色,但绝不会贸然称赞她们的美瞳。如果只有两个人在教学楼的咖啡机前面,他一定会让女孩儿先买。


但你会发现他从不和这些女孩儿谈恋爱——费渡总是知道怎么取悦女人,但他不敢爱她们。


他有点儿像宝玉,有人会这么说,另一个则会告诉你,不像不像,他没那么脂粉,我看更像大庭叶藏。不对不对,他的气质没那么怯懦。哈姆莱特?有点儿接近了。


算了算了,他就是费渡而已。


那天是费渡去“愚人船”做义工的日子,愚人船位于燕郊,离费家老宅比较近,离学校就远了,他便总是挑没课的一天,从家里出发。他特意穿得朴素,一身日系快消品牌的橱窗商品,看起来倒反而像个懒散的大学生。他那段时间极瘦,和周怀信比着赛似的,人又高,路上会遇到人问他愿不愿意兼职潮牌模特。他笑得桃花朵朵:“我觉得我不太符合贵品牌的设计风格。”


他这么年轻,像一团初生的云,看起来乖觉又灵醒,的确不太适合。


话说得远了,愚人船是一个疗养院的名字,之所以用一个含糊不清的疗养院指代,因着其中只收治一些没什么攻击性的,或者轻度的精神病人,也并不做什么物理化学的治疗,只是收容着,就有点儿像中世纪里那种运送疯子去宗教“圣地”的愚人船。一来二去的,就这么叫开了。


费渡也不是什么热心大学生,他只是要给自己的课题做些田野。这里住着一个失独的父亲,妻子在得知噩耗不久后就自杀身亡。


费渡到了地儿,轻车熟路去更衣间的衣柜里拿义工的胸牌和统一的制服背心,笔落在签到本上的时候费渡捉到了一个名字,这让他原本打算签到的手停了下来。


骆闻舟,签入时间是半个小时前,还没有签出。


费渡把笔一甩,伸手揭了自己的义工胸牌。还没来得及脱掉那件丑极的制服背心,背后就追上了一句“费渡?


得,还躲什么?


“骆警官。”费渡收了神通,作心无芥蒂的样子。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来这里。但他旋即发现对方比他更加狼狈,他的手臂上不知道被什么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警察制服上不干不净地沾着一道崭新的污渍——看上去像是橘子汁一类的液体。


那道血迹让费渡想起上个星期刚刚装在他家地下室里的电疗椅。他的胃奇怪地收缩了一下。另一个义工扎到他们心照不宣的沉默之间,硬是把费渡从短暂的回忆里撕下来,贴回现实,“费渡费渡,137房的病人情绪有点儿波动,他的主治医师今天正好去外省开会了,你一直负责照看他,要不要去看看?”


骆闻舟就是再不会读空气也明白自己在这儿是个多余的,他实在狼狈,粗黑英挺的眉拧成了两条毛毛虫,冲费渡略一点头就要走。


“诶,”费渡脱口而出,“你手上不处理一下么?我车上有急救包。”


骆闻舟从没被费渡温暖以待过,只当是这个不识好歹的小毛孩儿良心发现,“行,我在外面儿等你。”


137房的地上一片狼藉,所有原本在桌上的东西现在都在地上。一沓用于给病人记日记的信纸泡在橙汁儿里,散发着清新的甜味儿。男人就坐在那片狼藉之中,像是坐在他精神世界的断壁颓垣之中。


“赵大哥。”费渡走过去。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如果他没有……”


“杀害你女儿的凶手已经不在了,”费渡毫不嫌弃地用胳膊半环住赵大哥,稍微一使劲儿,把他撑起来送到床上。骆闻舟衣服上难堪的橘色和地上渐渐泡软的纸张纠结在一起,他加了一句,“是警察把他们绳之以法的。”


赵大哥像是没有听见他说的话,精神病人的思维往往这样。联想是断裂的,在某一个点上停下,后面的思维就像落入了黑洞,或许对于外人看来,他们就像是突然静止了,他瞪着眼睛看着空气,像是永恒了,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在他们的眼里,世界以比平常更快的速度膨胀,变得浩瀚,他们经历过的痛苦却每一秒也每一秒都在膨胀。


费渡给赵大哥的主治医生打了个电话,把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给赵大哥围上了围兜,悄无声息的关门出去。




骆闻舟靠在疗养院的外墙上等他,白色的外墙包裹着这栋纯白的建筑,就像一只随时要乘风而起的白色气球。骆闻舟就靠在这个气球上,显得不那么像真的。


“说真的,”他好像恢复了一些情绪,“等你来的时间都够这点小伤愈合了。”


装逼。费渡腹诽一句。


骆闻舟的伤口不深,但很长,和手臂上的青筋蜿蜒在一起,把肌肉一剖为二,费渡一边拿了酒精棉往伤口上按,一面想顺着这道裂口扒开来,露出里面鲜红的软肉,再一路往上,就能看见一颗咚咚跳的心脏。


他呼吸变急了些。


“嘶,费事儿你轻点儿……捅下水道呢!”


费渡也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自残倾向,他的肉体已经很斑驳,再多些伤口便更好剥落。但他不想这样。费氏董事会的老头子们连小年轻纹身都看不惯,更别提满手血口子的新总裁。他就买了电疗仪。药是根据图书馆里查阅的文献配的,他咨询过专业的医师,确认过药效。


他不介意死,但不是现在。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才刚刚放稳,他不能倒。




几年后骆闻舟又提起赵大哥的案子,“这种团伙一般会有一点黑/社会性质,好多小女孩都是被他们用各种手段拐骗胁迫来的,老杨正跟线人聊着,突然一个女孩一脸是血的跑出来,后面有两个男的拿着棍子追她,女孩一边跑一边哭着喊救命……”


那个女孩儿叫赵佳,她当时被个人英雄主义的骆闻舟救下来了,两个月后又再另一个人迹罕至的胡同里被发现,轮奸,身体里混着不下十个人的精液。女孩儿的母亲办完丧事就上了吊,赵大哥不久就进了疗养院。


费渡又想起一地橙汁,想起长长的伤口和警服上的污渍。逼仄的车里,空调把血腥吹进费渡大脑。骆闻舟跟他说,要不是自己没有保护好那个孩子,她不会被人寻仇。


那天费渡回家拟了自己课题的第一稿,写完的时候天已经泛白,他第一次开了电疗仪。


他害怕。


骆闻舟这样生长在宽松而开明环境中的孩子没法理解,费渡不是不和他吐露真心,而是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他那会儿正坐在他自己设下的多米诺骨牌的中心,第一块已经被他亲手推倒,他就坐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压在他身上的骨牌下面。既希望就这么没了,又希望有人来拉自己一把。他什么都不想跟骆闻舟说,却希望骆闻舟来救他。


这不活该吗?


很多很多痛苦就像砂子,含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去打磨,磨得头破血流就成了珍珠。若是一开口,砂砾还是砂砾而已。若是把他坚硬的壳撬开,把他身体里的软肉一点点拨开,才能看到露出来的一点点真心。


骆闻舟以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为刃,硬是撬开费渡的壳。偏要寻着他体内那一点露出头来的珠玉,狠狠地提醒费渡。骆闻舟就是这样,和他爸似的,纠偏欲强烈,好为人师。若是不当警察,想必能当个称职的教导主任。天天站在门口逮那些头发染的花里胡哨的不良少年。自从他和费渡杠上,骆闻舟就成了拯救失足青年的,麦田里的守望者。


他和费渡说,你不能这样,不能那样,要这样,要那样。费渡嗤之以鼻,没按他说的做,但也没做他说不能做的事。好不容易才没长歪了。


所以他躺在电椅上的时候胆战心惊,脑子里老回响骆闻舟不着四六的说教。屏幕上是恐怖分子在砍人的头,血溅到费渡的视网膜上,污浊地流到胃,再被他吐到下水道里。


做爱的时候费渡环上骆闻舟的脖颈,情动之时忍不住喊了声“爸爸”,不是在喊费承宇,他知道自己是在喊骆闻舟。只是喊一声,心头就一跳一热。


骆闻舟却突然停下来,眉头紧锁地看着他,“瞎喊什么?你又想起那个混账王八蛋了?”


“我喊你呢。哥。”


网上说一般男人听见恋人在床上喊自己爸爸会格外勇猛,看来骆闻舟是个例外。这例外来得让费渡辛酸。他款款摆动自己的腰,嘴里仍然喊哥,心里一声声的念叨“爸爸”。


等两人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费渡就含含糊糊地给骆闻舟布道,讲他的专业,讲弗洛伊德,讲荣格,讲福柯。讲疯子,讲性,讲监狱。讲社会建构。


他和骆闻舟都是被社会建构的产物,像是上帝做实验,骆闻舟的比例调配的很完美,费渡的身体里则不小心由家庭这味药剂反应出了一种名为“疯癫”的毒素。


“合着俄底浦斯恋母,你恋父。”骆闻舟也没听明白,稀里糊涂地总结了个重点,“我知道,这个恋父不是针对费承宇,就是你在床上老想叫我爸爸。”


费渡不是大庭叶藏,也不是贾宝玉,更不是俄底浦斯,他爱母亲,他很会取悦女人,但他不敢爱她们,像他爱母亲一样爱。




“意识的一部分被敲碎了,就像是列车的轨道在某一个点突然消失了。不是断裂,是消失,没有了,归零,彻底的虚无。于是意识的列车在这个点上既不能前进,也无法停止。它在这个消失点上震荡起来,形成的就是,重复。”


“这不是病了,是坏了。就像现代医学的外科手术一样,其实什么病也治不好。他们只是把坏掉的部分切除,而永远也无法使他们‘痊愈’。这就是‘消失’。”


所以你不可能治好我,因为我的意识并不是病了,它只是坏了,不再完整了。费渡自己也困了,在半梦半醒间,把这句话咽了回去。他在半梦半醒间听见多米诺骨牌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




费渡睁开眼,发现那不是什么多米诺骨牌的声音,而是雨声。二零一八年,世界另一端的某只不知名的蝴蝶振了一下翅,台风自海上来,气贯长虹地直捣沪市。作为七十年间最有可能成功登陆沪市的种子选手,在全沪市人民的翘首以盼中失了约,只在远郊一个小岛擦了个边,就一路北上。


燕城泡在了水里,风雨如晦的早晨,窗帘大概是被骆闻舟拉开的。雨砸在窗玻璃上,时间观念被冲得很淡。费渡发现有鸟停在他房间的窗台上。他随意拉开抽屉想找空调遥控器,却看见了一抽屉的套子下面压着一个小瓶子,那是他刚搬过来时打包在行李里的安眠药。


药是二零一五年产的,那年他好不容易清理完旧账,给自己设了一个死局。从第一块骨牌被推倒算起,他即将“假性”爱上陶然,他的车会张牙舞爪地停在市局门口,九十九朵玫瑰拈着晨露,上面署了一个骚包的“费”。费是费事儿的费,是花费的费。那玫瑰花当天就被陶然拆了,市局里所有女性人手一朵。骆闻舟走出来要开他的罚单。


那张罚单价格高昂,足足花掉了费渡的一辈子来支付。


好在都过去了,深渊看着深且幽暗,填满它也就是骆闻舟一个人就够了。


骆闻舟忙里偷闲的短信到了他手机里,“费事儿,醒了吗?睡得怎么样?”


费渡把安眠药连瓶儿一起扔进垃圾桶,回了条消息——




暴风雨 暴风雨


使我安睡。






·终·






注:


1.“暴风雨使我安睡”,来自顾城的诗。


2.“愚人船”:来自福柯《疯癫与文明》






————


完成了一个很久以来的心愿,用一点点心理学的滤镜去分析费渡。


写得可能有点晦涩,不知道有没有表达清楚。(反正我写爽了x


我这么这么喜欢费渡的原因可能有一点也是他的心理实在太值得挖了……对于心理分析爱好者简直是一座宝藏。


如果和我有理解上的差异,各自保留就好啦!


希望收到评论quq请和我一起吹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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